没救了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读书分享
TWG Tea Canada Club读书会第170期推荐阅读一本书《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如同书的副标题所言,这是一本由24封往来书信合订而成的书,而且是以约稿的方式完成的,时间跨度是2020-2021年,正是疫情肆虐的两年间。
发起书信的作者叫铃木凉美,1983年出生,日本人,铃木凉美是谁?
铃木凉美毕业于东京大学,从前是拍片百部的AV女优,后来是日经新闻的记者,如今是社会学者,还曾入围芥川奖的新锐小说家。
优等生堕入风尘,出卖身体;AV女优觉醒,走上女性主义之路。
这不是什么离奇的剧本,正是铃木凉美的真实人生。
以复信方式出现的另一位作者叫上岛千鹤子,75岁,被称为无数东亚女性的性别意识启蒙老师,日本人。
读书会之所以推荐这本书,一定是源于刚刚热搜网上的那个标题“北大三女生对话上岛千鹤子被骂惨”,因为这场被称为“三个子宫对一个脑袋”的对话,据说网上有99%的人认为这三位北大女生亵渎了北大的名号,亵渎了中国女人的品味,亵渎了中国女人本来的样子,至少认为她们根本没有弄懂什么是“女性主义”就在那里胡说八道。
这本刚出版的书信体《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就是三位北大女生与上岛千鹤子对话的来由,也是对话中涉及观点的火花碰撞。
就这些书信而言,不少的金句可圈可点,比如:
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了,自称受害者并不是软弱的表现,反而是强大的证明。
不愿被称为受害者,无法忍受自己是弱者,这种心态叫“恐弱”。这是精英女性经常陷入的一种心态。
她似乎把“做一个吸引男性的女人”看得比什么都有价值,却发自内心地瞧不起那些公然将之兑换成金钱的女人。
没有什么比“自我决定”更能满足精英女性的强烈自负,也没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能让精英女性远离女性主义。
我也走过了充满羞耻和失败的人生。我永远无法抬头挺胸地说,我对自己过往的人生无怨无悔。
悲观地说,我对恋爱是疏离的。乐观地说,我是站在客观角度上看待恋爱。
被一面单面镜隔开的男女活在各自的故事里,似乎永远都没有交集。
“性爱”虽然是一个词,但“性”与“爱”并不相同。将不同的东西区别对待,总比不区别对待要好。
性高潮被称为 ecstasy。性有顶点是上天的恩赐。因为这意味着它有终点。有人把性高潮比作“小死亡”。可是,没有“可以把自己交给对方”的绝对安全感,就不可能在别人体内迎来小死亡。只有确信自己一定能复活,人才能容许自己小死亡一场。
性是死亡和重生的仪式,它把我们带回到“生”,而非“死”。吊唁之日,情欲最盛。
决不能认为女性的愉悦是被动的。人只有主动感受才能品尝到愉悦。
我甚至觉得,男人需要女人来成为男人,可许多女人似乎并不像他们那样需要男人。
性是性,爱是爱,它们本不相同,偶尔会重合,有时则不会。一个人如果经历过性和爱偶然重合带来的至上幸福,那应该是非常幸运。
没有性和爱,人也活得下去,但“有”比“没有”确实更能丰富人生的经历。
没有什么关系比亲子更加命中注定、无法选择。在我看来,家庭二字之所以富有魔力,只可能是因为人们渴望这种无法选择的命中注定。
世间最有意义的行为不正是不求回报的付出吗?这种行为的回报不来自他人,而来自我们自己。
无论如何,最后都是孤身一人。区别不过早晚而已。
无论工作本身赚不赚钱,最大的回报都是自己获得的成就感。尝到甜头就会上瘾……研究的乐趣就在于此。
自由和正确总是有冲突的,也有许多表达在众人的惋惜中被禁播禁售。
决定“何为正确”的既不是权力,也不是少数服从多数。我对学术界抱有希望,因为我相信学者的相互批评是公正公平的,建立在信息公开与程序透明的基础之上。
如果我们能建设一个抗议更容易扩散、弱者声音更容易被听到的社会,表达就能获得自由。
不过,铃木凉美关于“男人没救了”的观点我实在无法沿着她的认知思路去评价,尽管我一直在说服自己认真的聆听,而且不要因为“她曾经AV女”的经历而对她戴上有色眼镜。
可悲的是,她几乎所有的认知,无论是关于男人的,女人的,还是社会的,都戴上了浓浓的“AV女”眼镜,那就是单面镜一般的东西,她以为她看见的就是全部:一个脑袋上套着她的内裤,对着单面镜自慰的男性,就是男性的全部。而女人,就都像她一样,藏在单面镜的另外一边,以被人消费的心态蔑视着男人,又享受着男人带给她的一切——金钱、欲望,还有近似偷窥一样的心理满足。
我好容易阅读到书的尾篇,看到了她写的这一段:
通过与您对话,我认识到自己对广大男性抱有些许蔑视,绝望地认为男人心底的欲望不会改变,亵渎了那些有意改正态度的男性。对此,我也进行了反思。肯定有许多男性比我高中时透过单面镜看到的男人聪慧得多,也可敬得多。
读到这里,我实在忍受不了她近乎无知的片面,对于她这种“阅过无数男人之后”产生的沧桑感、成熟感或者是优越感,感到一种极度恶心的呕吐感,然后就是一阵无奈、无语的可怜感。如果说她的认知叫女性主义,那么我就是“女性主义的反对者”。
我在这一段的页眉上写下了这段话:
“书读到这里,已经快近尾声,非常遗憾的看到,这位铃木凉美确实因为‘AV女’的经历,对社会、对“男人”产生了难以改变的“钢印印象”,在她的眼里,男性世界就是她在单面镜中看到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是可恶的,那就是让她当年选择了去那样一个叫做原味店的世界,而且不可自拔,眼睛从此戴上了一一副有色眼镜,并且以‘非受害者’的心态表达她的看法,实在是扭曲的女子。赞同她的一些语录,对她的观点实在无法苟同。”
倒是应验了她曾说过的话“我对男人的灰心说好听点是教训,说白了其实跟后遗症差不多。”
再回来说说那三位北大女生,网上一边倒的舆论批判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已经是全中国学历最高的女性,却还是困在旧制度里转圈,在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焦虑地踱步。
在漫天飞扬的指责声中,大众似乎不敢相信,北大毕业的高知对女性主义的认知如此浅薄。
我属于站在三位北大女生一边的那1%的人,倒不是我赞同她们的观点,而是我同情她们,理解她们,她们只是像那位被抢了话筒而丢盔卸甲的陈副教授一样,说了一些中国语境下的真话而已。
大众猛烈批判三位北大女生,急不可耐给她们扣上“婚驴”的帽子,却忽视了她们的症结与困境,忘记了国人都处于同样一个要求自信的制度结构之中。
在这套系统之下,人人都在无形之中成为了“政治正确”文化的推手,个人主义被遏制,集体主义包括统一意志被弘扬,凡特例独行者的下场都不会太好,北大女生加上“北大”二字又会如何,让我们看看北大的今天就可以了。杀死未戴头巾女性的伊朗总统都可以成为北大的名誉教授,你还指望北大女生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女性生活?笑话!
看客们只关心如何定义她们,却不关心她们为何成为这样,又是什么样的体制与环境卡住了她们的喉咙,让她们成为你们大肆批判的模样?更何况,你们又是一些什么模样呢?
女性主义从来都不是靠书本和做题堆砌出来的学问,它是一种自由生发出来的感受:当你第一次感受到因制度而产生性别分配的不公,当你第一次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歧视感到不适时,当你想表达自己的女性观点却遭到群嘲,尤其是男性掌管的主流舆论抨击的时候,你个人的女性主义就诞生了。
审查、批判、定罪,这是伊朗原教旨主义者的套路,改革开放四十年了的中国,难道还要向他们学习,去无限次重复这样乏味而且恶毒的循环吗?中国的网络环境正在朝着这样的模子迈进。
有人说铃木凉美的水平要高出北大女生好几个档次,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她也就是说了她想说的真话而已,北大女生也是说了她们以为正确的真话而已,但她们忽视了这个社会正在越来越偏好于讲“政治正确”的话,哪怕所有人事实上都在干着同样的“不正确”的事儿。
中国国学最大的优点或者说缺点就是“满口仁义道德”,说的多了,自己都信了。对自己讲仁义,对别人讲道德。
三位北大女生这次所谓的翻车,如果我们仔细想想,应该去想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性思维和选择,我们在鞭挞她们的时候,是否忘记了最该讨论的问题,那就是急三火四地在女性主义这里找答案,却忽视了千百年来束缚中国女性的那条隐形的绳索,忽视了当代社会对中国女性生存观、发展观和人生观形成的文化桎梏和制度安排。
如果我们还记得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正确答案,就会对于三位北大女生的认知表示理解,也就会理解她们在大师级社会学者上岛千惠子眼前表现出“满满自信”的合理性了。
铃木凉美在后记的信中写道:
“在与您通信的过程中,我反思最多的便是自己哪怕受到伤害也绝不承认的态度。我总是因此倾向于认定男人不值得当真为之愤怒。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态度导致我缺乏变革的想法,也缺乏对他人的尊重。”
‘你现在是谁’比‘你过去是谁’重要得多——用温柔来形容您最后的寄语并不贴切。它好似利刃,无比严厉地刺入我的背脊。我会努力改变精明而迟钝的自己,鼓起勇气打破对自身性情的定义,超越种种抵触,去更广阔的天地尽情表达。”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看来我还是有点早的错怪了偏执的铃木凉美,她勇敢的承认了偏执,而且鼓起勇气要克服这种关于“男人”的偏执看法,我相信她会较之过去更快乐,因为她之前一直带着一副实在不堪的“男人”有色眼镜,眼镜收起来,才会快乐。
事实上,在阅读这些书信的时候,除了回忆我曾经遇到的类似经历或者故事,更多的是我会将其中女人的角色与男人互换,竟然惊奇的发现,如同双面镜子的两面,男人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常常的问题也是“女人没救了”,原因五花八门,至少铃木凉美判断男人的经历也会被男人们用到,这一点去网上寻寻就可以看到不少的案例。
今天题目我用了“没救了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我想说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人”。这是人的通病,其根源不在男人或者女人的“人性”或“动物性”上,而在社会,在制度,在禁锢人的那些仁义道德上。不改变这些,至少在中国,女性主义就是一句空话,男性主义就是把“犬儒文化”当作“成功学”的厚黑文化。
全书有一处亮点,是上岛千鹤子关于“女性主义”的那封回信中写的,也是这本书让我最受感动的一段文字:
“每次看心理学家霜山德尔的书,我都会被深深触动。他留下了‘自灯明’这三个字,意为‘在黑暗中行走时,依靠微弱的亮光照亮自己的脚下’,而为点亮黑暗而燃烧的,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每个人摸黑前行,靠着仅有的灯光照亮脚下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霜山先生也在他们之中。
光是想到世上有过他这样的人,就觉得人生值得走一遭。”
霜山德尔是日本人,知名作家,男性。
TWG Tea Canada Club读书会第170期 :《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作者:上岛千鹤子、铃木凉美
20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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