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会再次伟大吗？（第17天）

美国硅谷Lily画作

1935年12月，议会投票推翻了短期政府，总统萨莫拉宣布解散议会，1936年2月16日大选。

当时的背景是，1935年以苏联为首的共产国际七大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建立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决议》，西共接受了七大的方针，于是提出了人民阵线的口号。在共产国际代表杜克洛的协调下，西班牙共产党、社会党、共和党左翼和共和同盟宣布联合参加议会选举，原来他们也是互不服气，

大选如期举行，在充满暴乱、舞弊争议的情况下，新组成的左翼人民战线联盟声称赢得了胜利，而表现软弱的右翼势力也以下台的方式承认了左翼的胜利。

上台后的左翼政府，立即推出一系列的极端措施，引发国内外的极度担忧，而被困在加那利群岛上的弗朗哥则一直密切观察着西班牙的政治动向。

这一场景，是不是让我们想起了中国历史上也有几位这样的大人物。

温和派的莫拉，是西班牙共和国的早期创始人之一，但他6月份写了一文，刊登在马德里日报《太阳报》(El Sol)上，表达了他对时局的不满以及焦虑，他写道：

如今，共和国已然沦为工人阶级暴力革命派的工具——尽管我宁愿相信这是无意识的。他们被开明民主制度和共和党某些领导人的愚昧所蒙蔽，时刻准备攻击政府、消灭资本主义和中产阶级社会…这是他们在报刊和公开集会上亲口宣称的。

倘若共和国变成这样，则无异于被那些信誓旦旦要保护她的人，或者更有可能，被那些来自对立方的反应，无情地扼杀。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左翼势力领导的西班牙政坛发生了无数的事情，当时的混乱情况我就不去细说了。

关于西班牙内战的始点，一种说法是发生在7月17日，被称为反动派的国民军在摩洛哥的梅利利亚逮捕了6位共和派将军和一名海军上将并处决，第2天国民军就已经控制了摩洛哥的主要城市，而且西班牙本土的国民军也在这段时间先后发动攻击，内战爆发了。

另一种说法是发生在两天后的7月19日，刚被总统阿萨尼亚指定为总理的希拉尔新政府，被认为在数小时内打破宪政底线，决议“武装人民” ，即将武器发给了革命团体，授予他们权力可以镇压右派，于是内战爆发了。

我去查了下，这里面还真有个先后顺序。

史料上记载的是，反动派的国民军在逮捕6名将军和一名海军上将并处决的7月17日之前，听命于政府的共和军逮捕了国民军中的重要人物维尔加斯将军，把他枪毙了，还对可疑份子和军官大肆搜捕，据说当时有将近5000名的西班牙人被捕。

不管怎么说，西班牙的这场内战，持续了3年，并常常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

在我们熟悉的话境中，左翼的共和军代表着正义，我们熟悉的毕加索、海明威、聂鲁达和白求恩，都是当时支持共产主义的人。

当时，左派自称“共和党人”而被右派称为“赤党”，在其控制区建立革命共和国政权。右派自称“民族主义者” 而被左派称为 “法西斯” ，他们强调爱国主义、传统与宗教，获得了大部分的中产阶级和广泛天主教徒的支持。

后面的事我就不多讲了，一笔带过，因为后面的事不少的人都会熟悉，弗朗哥是一位饱受争议的大名人。

1939年4月1日，反动派的国民军赢得西班牙内战的最后胜利。佛朗哥成立了新政府，一直被认为是红色的第二共和国落下了帷幕。

至于二战中的弗朗哥，我已经在昨天的《西班牙的摇摆》中说了他的“非交战国”策略。

1945年，二战结束，联合国成立，佛朗哥政权因为曾经派遣蓝色师团进入苏联帮助德国参战，而被联合国认为是在轴心国支持下才取得的政权，所以拒绝批准西班牙加入联合国。

然而，二战结束后不久，美苏两大阵营的冷战就开始了，北约和华约先后成立，而西班牙因为战略地位特殊，1949年美国宣布，可以将西班牙纳入北约组织。这之后，西班牙的命运就一路开挂，蒸蒸日上了。

1955年，西班牙成为联合国正式成员。

1957年，佛朗哥推动改革。

1959年，时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访问西班牙，西班牙开始实行自由经济。

1975年，93岁的佛朗哥终于寿终正寝了。

1975年，西班牙的GDP在世界上的排名是第10位。

因为弗朗哥没有实行过民主选举，所以时下主流一致认为他是以法西斯独裁的方式统治了西班牙36年，可是他并没有传位于他自己的任何亲属，而是在生前指定了继承人，继承人是波旁王朝的继承人胡安.卡洛斯。

我们还能记住他在1930年曾给弟弟拉蒙写过的那封信吗？他那时候的立场就是认为以君主制为佳。

1975年，西班牙恢复君主制，胡安.卡洛斯登基加冕。

1978年，胡安. 卡洛斯决定实行君主立宪，西班牙和平过渡到民主政体，胡安.卡洛斯为国王。

西班牙的当下主流认为功劳都属于国王胡安.卡洛斯。

2014年，他的儿子费利佩王子即位，即现在的费利佩六世（King Felipe VI），新国王1968年出生，现年57岁。

交叉阅读弗朗哥的生平，不自觉地就会浮现出很多的画面，有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苏联的、中国的，特别是对照他从出生、成长到上位的时间轴线，会发现许多与他重叠的人物影子，只不过有的人选择了右的道路，有的人选择了左的道路，有的人选择了民主政体，有的人选择了威权政体。

严格地说，弗朗哥选择的是威权政体，即主流认为的“独裁”，他走的是右的道路。

他将权力还回给波旁王朝的继承人，用他的话说是要待江山稳固了，而且还要把王位继承人培养的像个好国王，再实行君主制才是最好的西班牙。

历史记载中的胡安.卡洛斯与弗朗哥很像父子。1958年，他在10岁的时候就来到西班牙跟随弗朗哥，弗朗哥花了将近20年的心血培养他。

有一次，弗朗哥与美国中情局的沃尔特斯将军见面，他说他知道自己终会去见上帝，但他希望他培养的王子在他死后能控制住局面，和平过渡西班牙。

写到这里，我就在想，如果弗朗哥1939年战胜共和军之后，马上恢复民主选举或者把波旁王朝的继承人请回来当国王，西班牙会怎样？如果弗朗哥在有生之年，就将权力让出来，恢复民主共和或者君主立宪的政体，西班牙会怎样？如果他选择走左翼的道路，西班牙又会怎样？

我特别列举了弗朗哥从小到大，从少尉到少将的晋升道路，从中可以看出他的思想以及行为选择。

他是一个特别讲究秩序的人，或者说是讲究“国家秩序”和“军人纪律”的人。他对一切他认为危及国家秩序的人或者组织，采取不容忍的态度。但他又是一个颇有政治手腕的人，有点像民国时候的袁世凯，他很会“忍辱负重”，不拘一时痛快。

袁世凯的悲剧在于称了帝，尽管他想的政体是君主立宪，可当时的民意不在，革命军也在。

弗朗哥的成功在于他没有称王，与革命军同宗同门的共和军几乎被他彻底消灭了，而且民意的基本盘在他这里，休养生息是当时百姓最大的诉求。

弗朗哥的悲剧在于他没有通过一次全国性的选举获得合法性，或者说他对于记忆中的民主政体的印象太糟糕了，以至于他不敢尝试或者根本就不想尝试，他把未来交给了他身后的未来，他以为他可以将西班牙这座大厦的地基打好、打牢，可以千秋万代。

当他还是将军的时候，别人问他最大的抱负是什么？他说是：“想看着西班牙再次伟大”。

2021年2月24日，毗邻摩洛哥的西属麦里亚（Melilla）地方政府的推文称，他们移除了西班牙最后一座佛朗哥的雕像。

推文附上的照片显示，工人们昨晚在挖土机的协助下，移除了城门处这座佛朗哥雕像。

如果还能记住弗朗哥的从军履历，他的主要战功就是在西属摩洛哥这地方立下的，而且还差一点丢了性命。现在，他不是英雄，是个恶棍。

2007年，已经执政三年的西班牙左翼社会劳工党政府通过法律，强制各城镇移除佛朗哥时期的公共象征，并且将以佛朗哥或内战时期将军为名的街道全部重新命名。

无论是巴塞，抑或是首都马德里，满街的雕像中怪不得没有看到一处弗朗哥的雕像。

西班牙本来是一个极喜欢给故人雕像的国家，弗朗哥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他会后悔，还是会认为这都是命中注定，他小时候就立下的理想“让西班牙再次伟大“终究只是一个梦想，在同样有这样理想的左翼人士眼里，他就是一个恶棍、独裁者，十恶不赦。

说到这里，本来就写完了，因为不想讨论太多，相信每一位有缘阅读的人都会有自己的联想和认知，这就够了。

可是，要发今天【散记】的时候，特别关注到了昨天开幕的第80届联合国大会。

193个国家去了，不少大人物都发了言，我主要听了川普、泽连斯基的发言，也听了李强的发言，听了米莱的发言，还听了俄罗斯常驻联合国副代表的发言。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发言中提到了6月30日刚刚通过的联合国《塞维利亚承诺》，《承诺》的意思是要特别关注发展中国家日益加剧的债务危机，倡导提高债务透明度，推动债务重组以更公平高效。

西班牙政府是《承诺》的坚定支持者，塞维利亚就是西班牙南边的城市。80届联大会议的电视新闻中，当古特雷斯说到《承诺》的时候，镜头给到西班牙首相桑切斯，他微笑着站起来示意，接受现场人的致谢。

桑切斯作为东道主在6月30日的发言中说“这一举措是重建对多边主义信任、提供实质性发展融资的关键契机”。

美国在这次会议的最后筹备阶段退出了谈判进程。

美国在80届联大会议上批评了联合国的当下作为，认为联大已经偏离了初心。

我就摘了一段阿根廷总统米莱的发言，他批评说：

“我必须遗憾地指出，联合国近年来逐渐背离了其初心，偏离了其作为国际合作平台初衷。联合国的成功模式曾基于国家间的平等合作，倡导‘没有胜胜利者的和平’。然而，这一模式已被一种超国家的治理模式所取代，这种模式由国际官僚主导，试图将某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强加于全球公民，联合国已不再仅仅注国家行为，而是试图干涉每一个个体，无论其身处何地，这种转变背离了对话与合作的初衷，忽视了各国主权和公民的自然权利。“

桑切斯领导的左翼政府，与弗朗哥的治国方略南辕北辙，从烈士谷移走弗朗哥遗骸的人正是桑切斯，催促拆除最后一座弗朗哥雕像的人也是桑切斯。

至于西班牙的未来，有人说是发达国家的守门员，意思是发达国家里的最后一名，希望它可以守住，也希望它可以不被换到替补席上。

2024年，西班牙的GDP在世界上的排名是第15位。

如果明天我还没有放下关于弗朗哥的事儿，也许会再写一文，讨论下当下西方世界最令人反感的“政治正确”。

【《双面人生的弗朗哥》（二），今天续完】

张家卫西班牙百日散记（2025.9.22，第1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