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家卫
写作《世界将往何处去》这一长文,完全不是预期的想法。散记的写法,也就真的散了。2021年1月8日,我将在温哥华的Massey Theatre剧院继续第四年的跨年演讲,演讲的题目是《我们的家园在哪里》,我写出了副标题《剧变 反思 十年》。
三个月来天鹅农场的日子里,“家园“二字成为我脑海中最多出现的词汇,我不断的问询我自己“我们的家园在哪里?”
已经打上全球化烙印的世界,如同已经将互联网当成工具的地球人,再将观点倒退回去工业革命的时代,那是不现实的,也是绝无可能。如同人的眼睛已经打开,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再言一片黑暗,那只能是说明说者的狡诈和愚蠢。
作为个人,侠义的说“家园”就是自己的家,那一亩三分地,邻里街里,乡里乡亲。
广义的说,中国人的家园自然就在中国。如果移民海外了,加拿大或者其他的地方是自己的家园吗?它是一个值得当作家园的“家园”吗?我选择加拿大作为我的国家对象。
我反复思索的第一逻辑是,动荡的2020庚子年,世界最大的问题不是贸易、不是疫情、不是科技,甚至都不是疫情,这一切都是引子,或者说是发酵的催化剂。庚子年决定了2021年以及未来十年的世界走势,那就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因此我发现了桑德斯现象,我以为美国左转,全球就会跟着左转,尽管左转的定义和手段完全不同,但其所指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集体主义”的回归。加拿大也是。
哪一个国家会是一个动荡时代的好国家?这是我思考中的第二层逻辑。我不想去菲薄别的国家,因此我将加拿大列为了考察对象,试图用查阅百年前加拿大的历史,来观测未来十年的加拿大国家。我以为,这一考察方法同样适用于其他国家,至少是有意义的参考。
栖身于天鹅农场,规划着萨省孔家庄的事儿,我思考的第三层逻辑便是“家园”对于个人究竟应该具备怎样的要素,作为一个加拿大的华人华侨,家或者“根”究竟应该落在哪里?究竟应该想什么或者应该做些什么?
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或成功或失败的经历说上许多,我还是想去探究百年前华人前辈们走过的路,看看他们究竟走过怎样的心路和生路,寻找其中的一盏灯,为我们寻找家园的路上照一线光亮。
写着写着,就越来越多,我也不想收住笔,就随心所欲的写到这里。如果问我看到了什么?那就给出一个答案吧:
拜登上台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美国左转已成定局,全球左转将成为风潮或者趋势,无论打着什么“主义”的招牌,劫富济贫,集体主义将成为2021年以及未来十年的主旋律。当然,中国更是其中的排头国家。
加拿大是一个好国家!也许将会是2021年以及未来十年最安全和最祥和的国家。尽管它也是左转,却转的温和和包容。
小众社群成为大众普遍接受的一种社区方式。因为新冠病毒的持续威胁,大众社群成为鸡肋,将会进一步影响到社会的形态。“信任”和“标签”成为小众社群的核心价值观,社会将会被无数个小众社区所占据。
有中国文化的地方,就是中国人的家园。建设类似孔家庄一样的中国文化村(多元文化村),是我们的选择。
“落叶归根”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华人先辈们来到加拿大,奉行的也是这一文化传统,也因为让当地人认为华人就是来赚钱、赚福利以及抢工作的。即使到了今天,华人的经济实力已经非同日而语,甚至财大气粗,但是其对社区贡献即使与港台的华裔相比也相形见拙,更被怀疑甚至直接指责为将此当作避风港的地方。
孔子第七十三代传人孔庆存先生说:“华人应该改变观念,变‘落叶归根’为‘落叶生根’。”我觉得一字之改,将“家园”的外延大大扩大了。全球化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地球人。
有的人说,与其海外,勿如就在中国生与死才好。其中道理,我就不去评判了。还是拿出历史学家们的考证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葛剑雄先生是中国研究移民史的大家,他在《中国移民史》中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移民的历史与中国的历史、世界的历史共同开始,移 民的作用和影响无所不在,无时不在,中国史和世界史的研究都离不开移民史的研究。”
“安土重迁”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常用的一个词汇。其中解读很好的说明了海外华人华侨的成因。
“安土” 的 意思应该是人民期望和梦想安居乐业。 “重迁” 的意思是移民一定要深思熟虑,迁入地应该比迁出地更宜安居乐业。
美国学者孔力飞教授在他撰写的《他者中的华人:中国近现代移民史》 一书说:虽然明清时期曾多次在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实施 “海禁”,但从来就没有完全成功过。无论当时推行海禁的直接原因是什么,导致其失败 的根本原因却是共同的,那就是冒险破戒者需要从海外贸易和海外移民中获取实际利益。由此可见,“移民” 或曰 “流动” 实际上一直是中国人的基本生存战略,民众的基本需求从来就不可能通过政令完全阻止。
回看中国社会发展的漫漫历程,普通民众为谋生存、求发展而离乡背井, 游走迁移,史不绝书。无论是闯关东、走西口,还是下南洋、赴金山;无 论是国内著名的徽商、晋商,还是名震南洋的华商、侨领,无不形成于流动迁移之中。改革开放之后,无论是早期的留学生,后来的技术移民,再后来的投资移民、企业家移民等,形成了新的华人移民的流动迁移。
孔力飞教授说,在中文当中,找不到一个能够与英文Emigrant全对应的词。英文Emigrant的意思是指 “从自 己的所在地迁移并 (永久性地) 定居在另一个地方”。但中文传统 “移民” 的 语 义 虽 然 指 人 的 流 动,却 并 不 包 含 “在 另 一 地 永 久 定 居” 的意思。 既 “守” 又 “走”,地域上的分离与情感和经济上的相连并存, 这就是中国迁移文化的基本特征。
中国迁移文化的这一特征确实非常明显,即使是在淘金和天平洋筑路的过程中,遇难的华工的家人千方百计也想要把尸骨运回到中国,埋葬在故土。
传统中国人的生活取向是血缘高于 一切,其价值的主要尺度存在于他终生归依的那个集团之中。尤其对 于从传统乡村走向海外的第一代移民而言,无论立足于何处,其生命之根总是联系着故乡那个与生俱来的群体,而他的人生价值也总是希望在那个群体中得到确认。
但是,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海外移民的视野发生了越来越大的变化,地球人的思维和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安土重迁”自然是中国移民非常慎重的一件事,时至今日,“移民发展”更是重中之重。
其中的核心要义在于“家”或者“家园”的定义。
台湾知名学者余英时先生有一句名言“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国”,其本意表达,“中国文化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国。” 我无意于去讨论意识形态的东西,却非常认可这样一种关于文化的表达。
看看来自欧洲的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乌克兰人、波兰人,甚至是印度人、日本人、韩国人,他们来到加拿大,并没有将自己的文化抛弃,而是将之带到这个国度,并且融入其中,成为加拿大主流文化的重要部分。我与这些祖上也是移民的当地人交流的时候,他们从不讳言他们的祖上文化,但是他们更多讨论和评论的是加拿大的文化、生活和事业。
因此,余英时老先生的观点不仅仅说的是中国文化,说的是全世界人们的移民文化。
如此,“安土重迁” 与 “移民发展” 一对看似对立的人生安排,就并不矛盾。对 “家” 或者 “家乡” 的浓厚情感转化为异国他乡中国文化的传播者和践行者,也是自己“新家园”的梦想。
比如,中国客家人 的“新客运动” ,就是将“安土重迁” 与 “移民发展”做的非常好的一种典型例证。客家人离开自己的原居地和祖 籍地,到了另外一个客居地、地区或者国家,就会以“新客”的方式重建家园,但是将自己的客家文化和族亲关系带了进来,形成新的家园场景。
另一位著名文化学者许倬云老先生认为:随着村落社会的更为扩大,越来越超过单一村落的聚落群;另一方面,文化圈形成,进而导致聚落群地区内的人民产生文化认同,由此凝聚为一个具有共同意识的社群。
许倬云老先生说的是不同族群之间的文化融合,也包括中国文化不同地域的文化融合。换句话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华人来到海外,将根落在这里,将文化带到这里,与之积极相融,有所作为,才会与当地人产生不断进步的文化认同,最终形成共同意识的社会。
如果说今天的加拿大社会正是这样一个社会,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定的维护它,并且以当年移民的精神,以劳动和汗水将自己根植于这片土地,让文化更加落地一些,比如建设中国文化村落,让中国文化的元素以包容、友好、谦和美的形态与当地文化相映成辉,最终成为社会共同意识的一部分。
丁果先生在《风云慧眼》一书中写道:“我提出一种新的文化观点,就是要把东西方文化比较好的东西综合起来。这种新的文化本身可以给移民在北美立足带来一种稳定感、认同感,同时它也是一种桥梁,可以让西方文化和母国文化融合从而带来新的契机。”
华人作为加拿大社会中的少数族裔,正在成为加拿大社会不能忽视的社群。面对剧变的21世纪的20年代十年,或许正在面临百年来又一次巨大的转折时点。百年前的加拿大,以自己的包容、智慧还有运气,不仅没有在1918年西班牙病毒大流行的疫情之下倒下,也没有在左的思潮和运动中发生激烈冲突或者大幅度的左转,反而创造了上世纪20年代的和解和中兴,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百年后的加拿大将会继续上演这一世纪传奇。
我对以色列历史学家、《简史》三部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的观点一直保持欣赏。尤其在剧变的当下世界里,抛开纷杂的预言和预测,拿出我们曾经品读的未来学者的话,仔细推敲,也算是一种大道至简的方法。
《我们的家园在哪里?》,其核心的思考逻辑便是世界会怎样?自由人文主义和社会人文主义会不会再次逆转?这是一个地球大背景的问题,蓝色或者红色,决定着家园的颜色,也决定着家园的思量。离开了关于这一问题的思考和判定,如同炒股,失去了对大盘的研判,个股再强,都难以跑赢大盘。哪怕你以为你掌握了个股的绝密信息。
【未完待续,明天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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