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世界（第83天）

张家卫
9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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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休息时，看到广场灯牌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单词“Bizkaia Plaza”，查了之后才知，“Bizkaia”正是我从格尔尼卡开始就碎碎念的“比斯开”的巴斯克语写法。

这座看起来并不宽阔的比斯开广场，把老城区与新商业区连接了起来，周围是银行、大学和文化机构，人们在这里闲坐聊天。

有一位华人小伙子在打电话，声音非常大，打了有十几分钟，旁边的人没有人侧目，更没有人指责或者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样的场景倒让我感动起来，好包容的巴斯克人。

想起了陈东曾经告诉我的关于巴斯克人的印象，巴斯克人看起来更爷们，他们与朋友吃饭也不喜欢AA制，而是会抢着买单，巴斯克人说话也会大声，也会爽朗的大笑，旁若无人。

100年前，毕尔巴鄂是西班牙北部最富裕、最工业化的港口城市，比斯开省以钢铁、造船、银行业著称，还诞生了西班牙不少的工业巨头，比如西班牙现在最大的BBVA银行，就是诞生在比斯开省，在一个叫做桑坦德的城市，明天我会专程去探访一下。

20世纪末，毕尔巴鄂陷入到了工业衰退，于是他们决定重建城市的形象，从钢铁转变到文化创意。

象征城市国际化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看了半天虽然没啥感觉，但这座小小的比斯开广场旁边的一墙巨幅海报倒让我对毕尔巴鄂的创意文化有了很深的印象。

海报上的图像，不是简单的拍或者画的，而是一组面部与石膏面具的组合。

作者叫玛丽莎（Marisa González，1943—），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她通过拍摄不同人的脸，再用石膏或数字手段复制、覆盖和叠合，一幅新的作品就被创作出来了。

海报上说的展览主题是“A Generative Way”，直译过来的意思是“生成性的方式”。

玛丽莎的创作方式通常是使用旧档案和旧报纸类的东西，还有就是拍摄普通工人、母亲以及被遮蔽面孔的女性形象，然后再用艺术和科技的方法把“被忽视的事物”重新激活，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理解“人”、“女性”和“记忆”。

也就是说，她认为艺术不是仅仅“做出一个作品”，而是一种不断生成、再造的过程，好像这也是“解构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呢，我不懂，但可以理解她的意图。

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是谁？是谁在定义我们？”

玛丽莎看来也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她通过艺术手段的生成和遮蔽，暗示女性在社会与艺术史中被“固化”的形象，但在我看来，男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面海报墙所在的位置，正是大名鼎鼎的阿兹库纳中心(Azkuna Zentroa) ，是从一座葡萄酒仓库改建过来的。

觉得黄昏的时间有些长，抑或是我根本就没在乎时间。

太阳终于要落了，街道上变得更美了，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店铺开始热闹起来。

格兰比亚大街（Gran Vía de Don Diego López de Haro）上的这座汽车环岛，做成了小广场的模样，巨大的圣诞树骨架已经立了起来，就等着放松树、放彩灯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圣诞装饰了。

毕尔巴鄂另外一个超级有名的地标查瓦里宫（Chavarri Palace），就在眼前，165米高的伊贝尔德罗拉塔摩天大楼，在这个角度还是可以看到。

查瓦里宫建于1890年左右，西班牙中央政府驻巴斯克的代表处就在这里办公，富丽堂皇的气质显示出100年前的毕尔巴鄂在工业资本繁荣时期的财富与自信。

为什么叫查瓦里呢？本来以为是国王啥的，原来是一个叫做查瓦里的私人家族（Chávarri）所拥有的。

查瓦里家族是19世纪毕尔巴鄂最富有的家族之一，靠矿业、航运与银行业致富。这座宫殿象征着当时“铁与黄金时代” （Edad de Hierro y Oro）的巴斯克资本主义的繁荣。

其实，那个时候，整个欧洲和美洲都在最繁荣的时期。

茨威格在他的《昨日的世界》中写道：

长达四十年的和平期，使欧洲各国的经济焕发出充分的活力，科学技术的发展令生活的节奏发生了变化，接连不断的科学发现让那一代人在精神上感到无比骄傲、无比自豪。

无论身处欧洲的哪个国家，几乎都能感觉到社会上的一切正在朝着好的方向运转，繁荣景气的好光景似乎确实已经到来。城市一年比一年美丽，城市人口一年比一年增长。

1905年的柏林已经完全不像我1901年时认识的那个柏林了，不过三五年时间而已，德国皇室的所在地已经成为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如今，1910年的柏林又再次大大超越1905年的柏林。

像是维也纳、米兰、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等欧洲城市——每当下一次去探访时，都会感到惊奇和欣喜：街道变得更加开阔、更为气派，公共建筑变得更宏伟、更有气势，商店也变得更加豪华、更有品位了。

人们可以从各个方面中感觉到财富是如何增长、如何扩大的；甚至连我们作家群体都感受到了这点：在这个世纪的头十年时间里，书籍的印刷量一直在飞速增加，先是三倍，然后五倍，最后十倍。到处都在兴建新的剧院、图书馆、博物馆；以前一度属于高端小圈子特权的便利设施，比如浴室和电话，现在都已经渗透到小市民圈子里去了；无产阶级的底层状况也得到了改善，得益于劳动时间的减少，这部分人群至少能够享受到生活中的一点点小乐趣，过得稍微舒适一些。

进步无处不在。无论是谁，只要敢于尝试，便能获得成功；无论是谁，只要购买了一栋宅邸、一册珍本书籍，或者一幅油画，便能够看到它的价值不断上涨。

创业者越是胆大妄为，创立企业时投入的资本越多，就越能收获丰厚的回报。类似这样的情况叠加起来，这整个世界便呈现出一派无忧无虑的美好景象，因为现实情况确实就是如此——还有什么能够打断这种持续不断的进步呢？谁又有本事抑制这种从自身热情当中汲取全新能量的气魄呢？

欧洲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强大、富裕、美丽过，从来不曾比现在更坚信自己能够拥有美好又壮阔的未来。

这就是茨威格笔下1900-1910年的欧洲，那么欣欣向荣。

禁不住要怀念中国的1992，怀念中国的2000年代，把茨威格笔下的“欧洲”换上“中国”就行了。

就航运而言，与我同时代的中国民营企业家，除了海丰的杨绍鹏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已经消逝在人海了，还有的不幸撒手人寰。

格兰比亚大街上的这座建筑是比斯开省议会大楼，落成时间与查瓦里宫差不多，也是1890-1900年间，说明那时候的政府也非常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