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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机会了(第67天)




聊起本是乌镇人的木心为何会辗转来到了高桥镇。辛旭光先生的高桥寻访以及文字,目前看来是唯一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考证了。



辛先生写道:


木心到高桥,首先是因为大时代所裹挟,他希望为全家找到发展的新起点。



经历了1949年的解放,社会结构的大变动,此时,木心母亲一家寄居在湖州亲戚家,木心姐夫一人在杭州与人合伙的纸品店已难以维持。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木心先生首先得为全家谋生活,他参军半年病退回来,分配到杭州一家高中教音乐,他必须负责为家人找到庇护所。


木心素来向往新鲜事物,少时,又经常到父亲做旅馆总经理的上海度暑假,青年时期他又有在上海求学的经历,现代洋气的上海当然是他希望生活工作的地方。当时他在杭州某中学教音乐课的学生拥趸们,也有到上海考学音乐院校的需求;所以他就决定到上海来。


选择落脚高桥,则纯属偶然,地处上海郊区的浦东高桥镇上,私立四维中学正好登报招收教师,恰好符合他到上海生活的愿望。


原“私立四维中学”(现上海市育民中学)

高桥镇向来就是沪上著名的古镇,商贾贸易频繁,其街道规模、经济之繁荣、文化教育传统之深厚,远胜于内陆的乌镇。且高桥镇的行政管辖,在解放前后一直属于上海特别市区,一向有公交线路日夜沟通,非常便利。


他所任职的育民中学的校园,原来就是沪上十大名园之一的私人花园承园。假山丛矗,小桥流水蜿蜒,其精巧和规模堪比上海城隍庙的豫园花园,非常得木心的喜欢。且高桥向东三里即是东海边,镇上河网交叉,农商交错,也像是放大版的乌镇,让木心有种亲切感,所以他将新住下的傍河房子称为河海居


1951年秋木心获得四维中学教导处职员职务,负责刻写蜡纸及课程安排工作, 1952年学生大增,需要扩大班级,施校长又提出要招音乐和美术课老师。于是木心自荐由他一个人来承担美术和音乐课。


因为兼任双职,木心的工资是98元,在当时可是不少的薪水。


育民中学校史中的《历年教工名单》,孙牧心(木心)赫然在列

说起当年木心在高桥镇的生活,按照辛先生的表述:


1951年木心到高桥后,先将妈妈等亲人从湖州接到高桥生活,住在镇东的高沙路91号。租赁的是高桥镇大学问家沈轶刘先生家的房子。沈老先生是现代词学名人,古籍编辑专家。


沈家的房子是早年买下的民国式大庭院,后面傍河,高桥人称为“界浜”,是民国时期江苏省与浙江省的交界之河。后来,沈家又在大庭院的后面又造了一栋六开间的二层楼房。


沈老先生住前院,木心租下了后楼的楼上东面三间,每间有15平方左右,每间租金2.6元一个月。这个大院中间还有个大小80平方的天井,种有石榴、玫瑰花等,环境非常不错。


辛先生写道:


对木心而言,教课是种谋生方式,身份认定;在学校他可以随合大流、轻柔低语与同事相处,为学生友爱授教,因为不做班主任,所以与学生交往不多。但他旧时代浸淫过的风骨,总让人感觉性格清高孤僻、与世无争。更何况他的居所,自有知己三四人,躲进小阁成一体,恰好是旧时精神贵族必然采取的行径。比如他一再在作品中推崇的魏晋风骨,推崇嵇康,可印证其彼时心迹。

文革开始后,沈家前院的房子被充公,突然增加了很多住户,晾晒的衣服和鸡鸭开始占领了庭院的各个角落。院子的四角就自然搭建起小厨房,幽静不在了。


1956年间,木心先生的学生陆续或考学或工作,离开高桥镇到上海市区生活,其中一位潘先生,在新单位被人举报收听敌台。被抓后交代出他在高桥的群居情况,木心是群主,当然受了牵连,就被一网打尽收监关5个月。后查无重大案情,就不做刑事处理,无罪释放了,结论依稀是犯了自由主义的错误


1956年木心的这一次蒙难,身边还是有一二位朋友相伴左右,但是当他释放之后,去市区工作,宴席终于散了!


说起木心离开乌镇这事儿,辛先生跟我说,木心是一个很讲究面子的人,他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觉得再回育民中学就失了颜面,因此选择了不辞而别,去了上海美术模型厂工作。不过,每到周末他还是会回到高桥家里来的。

因此说高桥镇是木心的孙家人移树再根的第二故乡,倒是真切的。


木心的母亲是在高桥故去的,那一年正是1956年。当时,正是木心被关押的那五个月期间。老太太本就患心肌炎,又对独生儿子担心,突然发病就逝去了。木心最亲近的姐姐孙彩霞在第二年的1957年,也是在高桥故去的。



木心的家族有心肌炎病史,据说他最后的病逝也与这一病史有关。



说起木心离开乌镇的事儿,辛先生寻访到木心的姐夫王济城,王先生认为木心离开学校去了工厂真的是因祸得福。他回到了工艺美术的专业上,否则,真的很难想象思想活跃,做派另类的木心,在上海郊区的一所普通中学如何过好隐晦的一生。


安静的时光到了1964年,浙江乌镇老家搞社会主义四清运动,不知在孙家哪个亲戚家里,发现了一份民国的地契。上面有木心姐姐孙彩霞的名字,按地契上的时间算,那时木心姐姐才17岁,应该是老辈给她准备的“陪嫁田”。


这在当年可是大事件,乌镇那边特别发了一个公函给上海川沙县的高桥镇,说是放过了一个阶级敌人,于是已经过世的木心姐姐孙彩霞就被戴上了“漏划地主”帽子。孙家也就背上了这个罪名。


1967年8月,高桥镇上的造反派,名正言顺的到孙家破四旧,把孙家贵重的家具文物都抄去了。又听说孙家有很多书,镇上另一个中学的红卫兵小将们,再次光临木心家,将孙家的所有书籍文稿装了三大车运走,其中包括木心在解放前后,年轻时写下的所有书籍画册文稿。


1971年落实政策,发还抄家物资。上面只送还了两件东西:一只金丝楠木骨灰盒,这是木心母亲的。另一件是木心的一件的确良衬衫。书稿之类的东西则再没人再说起。


2010年,木心回来,将母亲的骨灰盒带去了乌镇,落葬在了乌镇。


木心全家福

辛先生继续写道:


1982年元月,木心去美国离乡前夕,特地回到高桥镇,来到外甥女王奕的家里辞行,还与外甥女夫妇和两个外孙子女拍照留念。隆冬季节,木心穿着淡黄人造海夫绒翻领短大衣,背景是不辨颜色风格的六层工房门口,表情苦涩别样,他斜欠着身体牵着外孙的手。


1982年春节 木心在高桥与外甥女(老四王奕)丈夫王亚民及二个外孙合影

木心对外甥女说:“有好心人帮助我出国,最后机会了!”


【未完待续,明天续(四)】


——张家卫成都百日散记(2021.12.13 第67天)【木心随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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